對於一個充滿好奇心,喜歡到處亂跑的人,任何有輪子且可帶著他完成心願的工具都會是他所鍾愛與倚靠的物品.
當然,最早與最容易讓他接觸到的非單車莫屬了,自己的雙腳再加上兩個輪子,那真是如虎添翼,有如三太子腳下的
風火輪,更像孫悟空的觔斗雲,讓人有御風飛行的快感也成就了心中那份登峰遠行的渴望.
單車,單車,簡單之車,單純之車.不管您所為何來,單車就是能夠成就自己;不分性別年齡,
單車的魅力就是無法讓人抵擋.
小時候沒騎過小三輪車,也沒有屬於自己的童車.那時的單車是定位在謀生與運輸的交通工具,就如農家的牛.馬
一般.不過,單車卻遠比牛,馬容易擁有而且更好照料,除了有著鋼鐵之身還不用吃喝拉撒的,不耍脾氣,體型也俐
落多了.真要跑起來鐵定勝過那些慢條斯里的牛兄牛妹,所以單車又叫”鐵馬”而不叫”鐵牛”,因為牛跑不過
馬啊!哈哈…
最早接觸單車應是唸小學時吧!每年都會回外婆家過暑假,除了有空曠的原野讓你奔跑,也有清涼的小溪任你盡情
摸蝦戲水,還可在曬穀場大大方方,明目張膽的推著表姊的單車追逐玩耍(表姊心中縱使不捨,但面對這些小毛頭客
人也不好擺臉色)但,畢竟是大人騎的車(表姊上高農的通勤車)所以玩歸玩,一直到小學畢業都還沒學會.(個頭太小
,又矮又胖的everyday)
上了中學,機會來了!表叔結婚後為了通勤方便搬來與我們同住,而且…嘿嘿嘿…表嬸的嫁妝車也帶過來了,雖然只
是一台代步的通勤車,可也是擺在我家唯一的一部單車!而且啊,那部車是男女通用的車款(上管可放下當淑女車)
表叔與表嬸是”天賜良緣”,而這車對我可是”天賜良駒”啊!哇~哈哈哈…
So,只要車子在家,我一定牽出去練騎的!練啊練…一練再練,努力的給他練!
哈哈…親愛的嬸嬸,妳的嫁妝給我騎上企囉…
各位應當可體會剛學會騎車時的心情吧!哎呀~真是快樂得不得了,也臭屁得不得了啊!哈哈哈…
學會了騎車,野心也跟著大了起來,只在操場繞圈子多無聊,我要去海邊!...長這麼大還沒看過海,更別說喝過海水.
好!上次導師帶我們去參加科學展時在沙工的頂樓望過海,但看得不清楚.雖然第一次到沙鹿,但沿途的路程還記
得清楚,沙鹿過去就是梧棲了,海就在那邊.
終於,有一個星期天,一早家裡沒半個大人,嫁妝車就靠在牆邊…機不可失!推了車子就往外走,鄰居見了問我去哪兒
,我回他們:我要去看海!他們當我隨便說說.(離豐原最近的海邊在清水,梧棲啊!)你一個小孩,切~…
上次搭車離開豐原後有看到馬岡厝,然後是大雅,還有看到名字很怪的”公明”??,是不是寫錯了,我記得是
”功名”利祿才對,怎會是”公明”呢?
不管啦!反正有看到就錯不了啦.再來就是一路的黃泥下坡路…耶~真的也,
路旁那些尤加里樹也一模一樣,雖然是條黃泥路,還好是下坡!哇~太好了…哈哈!大海~我來囉~…
到了沙鹿,找到往梧棲的路往海邊騎去!這時….
終於明白什麼叫海風了!單速的嫁妝車,你就壓低身子埋頭苦踩就是了.
頂著風奮力的踩著…經過了低矮簡陋的房子與紅磚牆隔著的巷弄,穿過小村,越過無數的小蚵殼堆,沿著滿地蚵殼
的小路踩著.手臂上滲出的汗水似乎有點黏,空氣中也飄著一股腥味,眼前是一大片空曠的原野,夾雜著一堆一堆的
綠色植物.這是海邊嗎?
我不是一直往海邊前進嗎?為何沒見到沙灘呢?眼前所見為何與預期的差這麼多呢?頭上的烈日無情的撒著光與熱,
額頭上的汗水也順著臉頰留下.
面對眼前一大片空曠的泥地與刺眼的陽光,瞇著雙眼,齜牙列嘴的一臉絕望與不甘心展露無遺.這時才驚覺已是口乾
舌燥,飢腸轆轆了.
望著遠方閃著耀眼波光的地方,我知道海就在那邊.但…眼前的泥地已是村莊的盡頭,也不見前進的道路,
即使出現新的道路,但在那強勁的海風吹襲下與我疲累的身軀,我真的也無能耐再往前踩踏了.
此時頓覺一路陪著我過來的嫁妝車反而是個累贅,推著不能進,想回頭又不得拋下它;飢餓的身軀與絕望的心情
竟瞬間讓我手腳無力幾乎癱坐下來.
退回村莊的邊緣找了一處較平坦的地方,也不知在那兒停留了多久,待心情與體力稍稍平復之後
失望的推著單車往回走了.
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當時回家的路真是難如上青天啊!
套句現時的話語:出來混的總是要還.我還真差點還不起啊!
離開潮間帶(這是長大後才知道的)到沙鹿街上這段還好還(雖然忍著口渴與飢餓)但到了岔路口後就面臨抉擇了;
順著原路走是一路黃泥土石的上坡,往台中雖也是一路上坡,但卻是平坦的柏油路面,可是到了台中我還得再騎往
豐原;不划算.
因此硬著頭皮循原路回豐原吧!即使要牽車也不用牽那麼遠,就這樣了.
騎著車往黃泥路爬了,踩著,踩著…終於下來推車了.口渴加上飢餓,我開始後悔了!即使要推車也要找平坦的路來推.
好!回頭衝下坡往台中去吧!
一段輕鬆且愉快的下坡路讓我忘了當時的痛苦與焦慮,在柏油路面的上坡路確實給了我不少助力,踏板似乎也變得
輕快許多.雖然心知路程會遠得許多,但經歷過顛簸難行的黃泥上坡路後,這柏油上坡路反而變得輕鬆與容易.
踩著,踩著,…陪著我的除了頭上的陽光就是路旁茂密的茅草了.踩著,踩著,…隨著時間的消逝,踏板似乎愈來愈重,
額上的汗珠也愈來愈大顆.忍耐,忍耐…再忍耐….終於忍不住了!再次下馬牽車!
不下馬還好,下馬抬頭一望….天啊!..
一條筆直直入雲霄的路,根本看不到盡頭!我不是很努力的在騎嗎?怎麼還那麼遠呢?
回望來時路,也是筆直的在那兒;那是我剛才奮鬥的軌跡.可是我就如洩了氣的氣球般,再也充不起氣來.
望著路的兩端,除了失望也多了一份焦慮!
看似平坦的康莊大道,無奈卻望不到盡頭,在體力漸感枯竭的時候望不見可促使你,鼓動你咬牙邁進的目標,
那種感覺馬上會使你崩潰渙散...我被徹底打敗了!
再來一次愉快且帶著焦慮的下坡,回到原點了.這時我也開始認命,向張三借的,不可能還給李四的!
來吧!雖然利息頗高,但,...終究是要還的!
騎著,騎著,…推著,推著,…就這樣反覆交替著前進.
一路上只偶有載著相思木的卡車經過,除了揚起陣陣的沙塵與轟隆的車聲之外,就只有我蹣跚的步伐與路上漸漸
拉長的身影.山上靠馬路邊的民宅偶有紅磚砌成的蓄水池,每遇到這般的水池馬上衝過去,可將頭埋入牛飲的就牛
飲一番,否則就雙手捧上就著口咕嚕咕嚕灌下肚.就這麼一路推車,灌水,…灌水,推車的往上爬行.
有時經過的卡車車上捆工還會么喝著為你打氣,好幾次想追上去求他們載我離開這痛苦的路程,但心中那份羞赧
與矜持讓我一直提不出勇氣要求,雖然他們的車速不快,尤其是在大迴轉的髮夾彎上更慢,但…我就是開不了口!
在快到山頂前的一處民宅時,我又發現了水池,當到達池邊時才發現女主人正在準備生火煮飯,因此作罷.
心想已看到路的盡頭了就忍一忍吧!
誰知這短短幾百公尺的路段卻是整路最難熬的,那種幾近心力耗盡且面對甘霖又不得補償的失落與無力感
真的是對意志與毅力的一大考驗!
還了最艱苦的一段之後,面對的僅剩由公明,大雅,馬岡厝到豐原這段”正常”的柏油路了.
前段是如何度過的已沒多大印象了,出了馬岡厝到社口往岸裡這段緩坡的路上我被一台老外騎的變速車超過,
雖然他一路發著”機乖,機乖”的聲響,但望著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天光下漸行漸遠,...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變速車的”威力與能耐”.
這位老外大概是CCK的美軍幕僚吧!當時一般人很少有這種單車的.
到達岸裡時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分了,從離開山路後一路忍著口渴與飢餓,馬上切入對向的岸裡國小,摸黑找到水龍頭
就是一番牛飲.這是最後一次的”補給”,再一個小時內應該可到家了.
(其實當時沒算得那麼精準,只是離豐原越近,越安心罷了)
終於到家了!燈亮著卻空無一人!鄰居見我回來,一大票湊過來七嘴八舌的…哎呀!你終於回來了…大家都在找你…
你弟,你妹也都出去找了…你跑哪裡去了…大家都好擔心啊…你們老師也來了…你媽擔心死了…
要去派出所報案了…回來了…回來了…
面對他們關切的話語我一句也答不出…拖著疲憊的身軀就往廚房裡去,晚餐擺得好好的.拿了碗往電鍋裡就是一陣
猛挖,此時桌上擺的都變成山珍美味了!可是…扒了飯之後卻很難下嚥,真的是餓過頭了!
囫圇吞了一陣之後便往樓上去了.
不一會兒,樓下又開始喧鬧起來了.
回來啦…回來啦…在裡面啦…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接著就是媽媽的聲音了,只好下樓…
不要打…不要打…回來就好啦…鄰居求情的聲音伴著媽媽氣急敗壞的聲音與水管抽在我身上的聲音…喧騰了一陣…
當大家心情稍平復時,老師出現了…一番訓斥與安撫後下了指令…今天的事好好記在週記上,星期一拿到辦公室給我.
我已經忘了當年週記的內容,但,我與單車所做的第一件荒唐事卻永遠也忘不了.
雄心勃勃的想去看海,結果還差一點回不了家.這…應該算是我人生的第一篇單車遊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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